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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的年味儿,浓得都要溢出来了。
宫里有定规,凡内侍、小火者,每年分发冬衣夏衣一次。
今年的冬衣,早在立秋的时候就已发放妥当,年三十这日,领明夏穿着的单衣。
一切预先的筹备,都是为了过个轻省的节啊。
陈年的差事,各司值房都料理得差不多了,除夕当日休沐,去领衣裳也可以三三两两结伴而来,不必心急忙慌。
只是进内官监久了,养成了早起的习惯,天才蒙蒙亮,如约和引珠都起身了。
年轻姑娘爱干净,一大清早抬来热水洗了头,开起半扇窗,两个人坐在炭盆前,一点点把湿发揉搓干。
等到尚衣监开档的时候,正可以收拾齐整,清爽地出去见人。
宫人平时对着装有十分严格的要求,譬如宫中侍奉主子的女官,穿红绸袄、鲛青马面裙,她们这些宫外做活计的,只能穿灰蓝、蟹青。
不过到了过节的时候,规矩略略能放松,虽然不许穿得大红大绿,但换上一身藕荷的团龄窄袖袄裙,再穿起早就预备好的金花弓样鞋,倒也透出一股利落工整,很有过年的气氛。
“快着点儿!”
引珠嫌她走得慢,拽上她飞跑起来。
如约素来是个端稳的人,被她这么一拖,无可奈何,但偶尔松快一回,心情似乎也跟着飞扬起来。
因着在节下,今天见到的人都十分客气,连尚衣监的掌印太监都向她们问好,温和地道一声:“姑娘们新禧。”
如约忙和引珠还礼,恭恭敬敬向他呵腰:“周掌印新禧。”
尚衣监的掌印太监名叫周且真,虽然净了身,长得却白净匀停。
引珠见了他总要脸红,暗里和如约说:“多可惜的人儿,要是搁在外头,不知多少姑娘抢着要呢。”
如约失笑,“真要喜欢,就别在乎那些。”
引珠说那不行,“做了太监,可算不得男人了。
咱们做宫人虽苦,却有盼头,等年满二十五就放出去了。
到时候找个囫囵个儿的男人过日子,才算是正经夫妻。”
说着拽她到了领衣裳的地方,先纳个福,再照各人的尺寸领取。
其实大部分活计还是出自针工局,但须得经过尚衣监走个过场。
翻翻找找,找到了自己悄悄做过标记的衣裳,心里就透着高兴。
佥书太监让她们摁手印,见她们要走,抽空说等等,“今年是戌年,宫里有特例,能领铺盖银。
只是发放得晚了些,姑娘们别见怪,也别和外头的人说起。”
戌年就是狗年,每十二年才有一回。
如约和引珠都不知道有这个优恤,到手的银钱纵然只有指甲大一块,却也是意外之财,照着惯例要朝紫禁城方向行礼,谢主隆恩。
回去的路上,引珠盘弄着小碎银道:“做什么晚发,还不让往外说,大概齐是上头拿去放印子钱了,年底才收回本儿。
咱们的运气实在不好,又不缺胳膊少腿,怎么给分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,到手的恩典给盘剥了一大半。
像大内伺候的,每日有花粉钱,到了月底还能领鞋料帨帕钱。
你瞧,都是宫人,里头的有体面,不像咱们都是蓬头鬼,用不着打扮。”
嘴里抱怨是常事,但内官监有一宗好,吃口上不算太差。